*天线* 甘莹莹 | 女性艺术家的自拍
甘莹莹
1990 年生于广西，现居上海。华东政法大学新闻系学士、英国创意艺术大学摄影系硕士。独立摄影师、撰稿人、策展人。摄影作品主要关注身份与环境等。入围集美阿尔勒 Madame Figaro 女性摄影师奖（2018）、入围马格南 Abigail Cohen 纪实摄影基金（2018）。上海酷儿影展 (SHQFF) 短片统筹， 2019 清涟龙寺艺术驻留计划项目总监、策展人。2017 阮仪三城市遗产保护基金会驻地艺术家， 2018 终南山艺术驻留计划受邀艺术家、 策展人。
©leannesurfleet
在上一次文章（《当女性开始自拍》）中我们浅谈了自拍的社会现象，分析了自拍与共景监狱的关系，以及自拍现象的本质其实是一种徒劳的卖弄和自我复制，但对于女性而言，自拍带着反抗“男性凝视”的初始愿景，但最终还是变成一种追求认同感的动作，被无主体的凝视取代，坠入同质化的地狱。这一次我们来介绍几位以自拍为主要手段的女性艺术家以及她们的代表作，并讨论她们所探究的镜头中的自我与当今自拍现象的本质有何不同。
©leannesurfleet
今天我们要谈论的女性艺术家的自拍作品基本上还是胶片时代的产物，尽管她们中的很多（如果现在还在世）已经基本上转向了数码摄影的领域。由于胶片相机不具备数码相机和手机所拍即所得的功能，因而这些自拍照的拍摄情境中，自拍者的目光所及不再只是屏幕中镜像的自我，而是一个“机械”——相机本身，以及/或自拍所处的物理环境。此时自拍者所感受到的凝视不在源自虚拟的社交环境（也就是前文提到的共景监狱），而是来自真实的物理环境所能感受到的观看以及其所代表的符号所触发的感受。
©辛迪·舍曼《无题》系列
正如这张辛迪·舍曼（Cindy Sherman）最著名的代表作品无题电影剧照之一，画面的主体是一位年轻、手无寸铁、衣衫单薄的金发女子，身旁放着一只行李箱，天色渐暗，而她正站在乡村公路中，道路一边是荒石乱树，另一边是森林远山，她朝道路尽头张望，似乎在等待。由于闪光灯的存在，观者的位置似乎替代了一辆正在开着车灯的车。画面近处的可能和远处的未知形成了一种张力，这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以从电影中找到，一个非常脆弱的时刻，一切好的坏的都有可能发生，而她看似毫无招架之力。
辛迪·舍曼的其他作品也保持了这样的一贯性，她用她的身体复刻了女性在影视作品中，在社交网络中，在各种景观社会构建出来的场景中被构建的形象。她的自拍中包含了自身对于女性的观察，自己所理解的社会对于女性的观察，自我对于自身的观察。她把自己身体和面孔通过化妆、服装和造型消解掉，变成一种社会雕塑，再通过这个自拍的行为本身，把她自己变成一个符号。
©辛迪·舍曼《排列》系列
除此之外，一些女性摄影师还会借用镜子或者反射物进行自拍，其中最负盛名的就是之前文章中提到过的街拍摄影师薇薇安·迈尔（Vivian Maie），她的自拍得益于她对街头事物的用心观察，她把自身的影子与玻璃的叠加变成一面照亮街头风景的镜子，或是将镜子所反射的自身变成街头风景中的一部分，她的自拍不仅仅是关于自我的映射，更重要的是她和这个世界之间的关系的反应——在这种情况下，相机与摄影师几乎融为一体，观者代入的是摄影师本身。
Vivian Maier
而在另外一些作品中，镜子与相机形成了一种互相观察的方式，例如伊塞尔·宾与徕卡相机一同的自拍中，摄影师借由处于正面和侧面的两面镜子观察了正在拍摄的自己，在正面的角度中，摄影师显然在观察的是镜子中的自我，而在侧面的角度中，她看起来却像是在认真从相机中对焦，这将观者卡在这个正侧面镜子、摄影师与相机所形成的三角空间中，无法把握视觉重点；克劳德·卡洪的自拍中，照相机完全站在自拍摄影师和镜子的对面，而卡洪靠着镜子，她极具特色的中性脸孔以两个角度呈现，看着镜头的她无比认真，而镜子中的像则好像并不在意。在这些带着镜子的自拍中，摄影师可以通过镜子展现一种凝视的两种观察，述说两个完全不同的故事，自拍变成一种检视自我、自我的多面性的手段，更成为对于观察本体的辩证。
若说之前提到的自拍都带着些许对于客观现象的观念再现，那么弗朗西斯卡·伍德曼的自拍基本上可以说是自我内心的外现，她将自己的身体与撕碎的墙纸融合，自拍主体与相机所构建的空间通过她的行为变成了内心情绪宣泄的场所。
©弗朗西斯卡·伍德曼
但不管是这些艺术家的自拍还是当今社会的自拍现象，自拍都是对自我的一种映照，不管这种映照是无明的，还是极具观念性的，它都反映了一种人类向内探索的迹象。而由于男性凝视等等社会规训的原因，使得女性对于自我的探索变得更具革命性，因此，女性的自拍总是或多或少地体现了这个社会中女性在性别政治中的对抗与觉醒，虽晚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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